小品文章觀影感言

探索“神秘的畢加索”之旅

“特別”這個詞,是我第一次接觸這一部《神秘的畢加索》(The Mystery of Picasso)後所抒發的感歎。深入瞭解後才發現,其實這一種“特別”是獨一無二的,很難再複製,心中不由對這部珍貴的紀錄片多了幾分敬佩之情。一是敬佩導演紀錄畢加索傳作的手法,可以讓我們以純粹的方式去觀察畢加索(Pablo Picasso)的繪畫,而非在他的身邊做一名普通的旁觀者,這種手法在當時無疑是一種創新,有別于傳統紀錄人的傳記類型紀錄片。二是敬佩一位天才導演與一位天才畫家所產生出來的化學作用,出來的效果令人歎為觀止。我想這種類型的紀錄片往後很難再出現了,因為這需要像畢加索這樣的天才畫家作為影片的基礎元素,所以這似乎只適用於畢加索一個人的。

《神秘的畢加索》這部片子於1956年拍攝的,當時畢加索74歲,已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由於生活美滿平靜,那時他的藝術作品進入了一個安詳、和諧,且帶點詩意與幽默的新古典時期,也被稱之為田園時期,一些帶有鄉土氣息的蔬菜水果和一些小動物如白鴿、山羊、馬也經常成為他表現幽默的對象,在影片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關於蔬菜水果、山羊的畫像、有鬥牛、馬之類的作品,不再像藍色時期以寫實為主。畢加索的創作是多元化的,他的風格層出不窮,且穿插而交疊,並不統一,所以往往在一個時期內,他仍進行數種風格,尤其是他的“綜合立體主義”,一直延續到最後的創作。

影片的導演是亨利.喬治.克洛紮特(Henri-Georges Clouzot),他擅長於拍攝驚悚片,並且電影風格與“希區柯克”相似,所以被人稱之為“法國電影懸念專家”、“法國的希區柯克”,希區柯克也稱他為天才的競爭對手。在影片中  ,導演克洛紮特依然發揮出他的懸疑電影技巧,由於鏡頭並沒有交代畢加索作畫時手和筆的確切位置,觀眾只能看到繪畫的線條在畫板上流動的痕跡,所以很難去追隨畢加索創作的筆跡。例如觀看影片時,有時你以為他會在左邊這個點下筆,而隨後發現線條出現在右邊,有時候要等他把作品完成了一半才知道他畫了些什麼,甚至有的時候他會在之前的作品上又重新添加一幅新的作品,這種情況在影片中比比皆是,這種連續的創造力、毫無章節、無法預期的藝術效果讓觀眾在觀看影片時有一種出乎意料、期待的心理狀態。

導演用簡單樸素的方式記錄下畢加索美術特有的美。整部片子是在一間幽暗的屋子裏拍攝的,四周的牆上貼滿了許多畢加索的作品,畢加索走到畫板前畫下他那著名的畢加索鴿子後,電影正式開始。影片的大部分的畫面都是一塊導演特製的畫板,而畢加索就在這畫板上作畫。攝影機對準畫板,先有少許的搖擺鏡頭,克洛紮特正是用如此簡單樸素的手法紀錄下畢加索的創作藝術。

1950年代末,法國的真實電影(Cin’ema v’erit’e潮流興起,這股潮流對往後的紀錄片的創作影響是深遠的,而克洛紮特的《神秘的畢加索》的創作風格似乎也受到這股潮流的影響,有許多地方符合真實電影的類型。第一:真實電影要求直接拍攝真實生活,排斥虛構。這一點是毋容置疑的,影片的內容是來源於真實生活,徵求過畢加索的同意,真實的拍攝畢加索作畫的過程,沒有一點虛構的成分。第二:不要事先編寫劇本,不用專業演員。整部影片的創作最主要的部分是來自畢加索的靈感,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這種類型的繪畫紀錄片只適用於畢加索一個人的原因,因為你會發覺他的靈感如同氣勢磅礴的瀑布,源源不絕,有時真的想看看他的腦子裏究竟裝了什麼,令他可以如此隨心所欲的創作。整部影片大概創作了二十幾幅作品,有些作品只需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完成,有些作品可以由幾根樹枝變成一條魚,再由一條魚變成一隻雞,再由一隻雞通過修飾,變成幾個跳舞的人。畢加索雖然事前沒有一本好的劇本,他也沒有好的演技,也不需要演技,但他的繪畫創作卻更能把觀眾吸引著去看,去猜測,去追隨,配合著導演克洛紮克的懸疑電影手法,令觀眾有一種期待的心理狀態,想要揭開畢加索的神秘面紗。第三:要求影片的攝製組只有三人組成,即導演、攝影師和錄音師,並且導演等人會介入到影片當中,讓觀眾看到製作片子的過程。在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到幾次導演克洛紮特的介入,與畢加索交談,一起分析拍攝上的問題。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段,拍攝電影用的膠捲快要用完了,於是導演克洛紮特不停催促畢加索加快作畫的速度,而畢加索也聽從他的指揮,用最快速度把那幅作品完成。有許多評論家批評導演克洛紮特在那一段“露臉”的作法,因為正是他的介入導致影片失去了許多詩意。其實我認為那一段導演克洛紮特的介入並不是一件什麼壞事,因為正因為有它的介入可以為片子增加了不少生動的元素,也可以看到導演與畢加索的另一面——呈現出兩人對工作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可愛的一面。另外由於導演的介入,反而大大增加了影片的真實性,因為克魯紮特的不斷催促並沒有矯揉造作的成分在裏面,這種不避諱、直接、不做作的拍攝手法自然令影片更加真實。第四:要求現場拍攝時要有靈敏的嗅覺。在片中我們可以透過導演與畢加索間的談話,從而發掘攝影師捕捉鏡頭的敏銳度。例如導演克洛紮特吸煙時所吐出來的眼圈、畢加索作畫時專注的眼神都是瞬間即逝的鏡頭,很好的反映了攝影師臨場的專注和敏銳。

在紀錄片中,拍攝者與被攝者往往是一個被動,一個主動的關係,並且導演會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似乎站在一個高點去觀察被攝者的舉動。我們知道導演克洛紮特與畢加索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在影片中從他們的舉止、交談我們可以看到他們親密的關係,沒有任何拘束,但在拍攝時,脾氣倔強的畢加索會樂意聽從導演的指揮,惟命是從。例如:影片中導演克洛紮特要求他作畫時要配合他的拍攝,該停的時候就停下來,還有畢加索會以詢問的方式問接下來要用黑白還是彩色作畫,能這樣子要求畢加索似乎有點不可思議。時年75歲的畢加索拍攝這部影片是辛苦的,因為他要在炙熱的鎂光燈的照射下創作幾個小時,因為他在片中說“當觀眾以為我的創作只需花費十分鐘,其實我是用了5個小時”。並且導演克洛紮特拍攝的態度似乎是嚴厲的,當畢加索問他接下來要幹什麼的時候,克洛紮特說:“除非你已經疲勞了,不然的話我們再畫一張”。接著畢加索說“我已經疲勞了,但我喜歡這樣,除非你願意通宵達旦。”克洛紮特說:“那好,我們繼續開始。”從兩人的談話可以看出,他們對藝術的追求是那麼執著、熱情,甚至不知疲倦。兩人雖然是好朋友,但拍攝時雙方地位還是會產生微妙的變化,一個主動,一個被動。克洛紮特導演的態度是嚴厲的,但因此可以反映他認真的工作態度,畢加索熱愛繪畫,並漸漸習慣這種在艱苦的環境下和配合繁瑣拍攝的作畫方式,所以這似乎是倔強脾氣的畢加索能迎合導演要求的之一條件。

紀錄片的美是建立在真實之上的,也正因為導演克洛紮特用他獨特的方式為我們帶來如此真實的紀錄,我們才能看到畢加索那最純粹的創作,不被任何元素所打擾,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分散我們的注意力的觀賞體驗。從某種程度來說,導演克洛紮特是幸運的,因為他有畢加索這樣的天才畫家為片子打下基礎,協助他突破、創新、最後從而達到歷史上的成功。而我們這些觀眾也是幸運的,因為我們可以看到畢加索最原始的創作,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通過影片看到畢加索對創作的態度——一種遊戲的態度,非功利的,把它當作一種遊戲去對待,令繪畫上的壓力轉化為遊戲的樂趣。正如結尾導演克洛紮特太在意觀眾看法所煩惱,畢加索對他所說的那樣:“我根本沒有考慮觀眾,如今開始,我已經太老了,我特別想說明真理往往不在表面。”是的,我們只能看到畢加索真實的創作過程,然而他的創作理念、方式、對生活的真理認知態度我們卻無從瞭解。秘密依然是秘密,還有許多東西等著我們去發現,探索“神秘的畢加索”的旅程永遠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