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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場凍雨,冷暴力之下人性的另一張面孔

【生活文藝】參選作品

從余華小說《現實一種》看人性現實

現實一種【小說簡介】

書中收錄了三部中篇小說,均以一種冷靜的筆調描寫死亡、血腥與暴力,在此基礎上揭示人性的殘酷與存在的荒謬。尤其是其中的《現實一種》,以純粹零度的情感介入,異常冷靜理智、有條不紊地敘述了一個親人間相互殘殺的故事。余華認為這些作品「記錄了我曾經有過的瘋狂、暴力和血腥在字裏行間如波濤般湧動著,這是從惡夢出發抵達夢魘的敘述。為此,當時有人認為我血管裏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冰碴子。」

【作者簡介】

余華,中國作家,浙江杭州人,曾從事牙醫五年後棄醫從文,現定居北京從事職業寫作,他的作品為先鋒派小說代表。

余華的早期小說主要寫血腥、暴力、死亡,寫人性惡,他展示的是人和世界的黑暗現象。他小說中的生活是非常態、非理性的,小說裏的人物與情節都置於非常態、非理性的現實生活之中。

 

三場凍雨,冷暴力之下人性的另一張面孔

———     從余華《現實一種》見人性

余華說:「我覺得我所有的創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實。我的這個真實,不是生活裏的那種真實。我覺得生活實際上是不真實的,生活是壹種真假參半、魚目混珠的事物。」

當我合上余華《現實一種》,點滴沉重的書頁聲音怦然而響,象徵著余華給我們帶來這一場冷酷殘忍不同於現實好像虛幻的雨在戛然之中停止。總共接近兩百頁的三個冷故事如同三場刺人寒骨的凍雨,在讓我感到冷酷無情之外也讓我看到了凍雨之後被雨水洗刷清晰的人性輪廓。三個故事都有講人情,不過在不同的故事又有不同的解讀,正如三場雨綜合成一場雨的盛宴,從開始小雨淅淅瀝瀝然後陡然變大,如傾盆之水從天際的輪廓流下,倏爾之間,大雨如鼓點般襲來。伴隨著閃電於烈風,而後當故事結束,雨也在驟然停止,不過余華的雨不會有天晴,淡淡的冷靜的筆觸帶來的只是雨後的烏雲,壓抑得很。

《現實一種》這第一篇故事就給凍雨拉開了序幕。它的節奏十分快,特別是在描寫殺人的時候,余華筆下的死亡好像都如同平時吃飯一樣平常。連環的死去,只是因為山峰、山崗之間存在的平衡破壞。本來的親人一家變成了生命交易的市場,到最後只有沒有話語權的雙方妻子和老年癡呆的母親存活下來。在《現實一種》中,每篇故事都有著自己的起因,這些起因都很微小瑣屑,顯示出人性中文明的壹面遠遠抵擋不住其野蠻與愚蠢的壹面,後者略受刺激就一觸即發,而一旦引發就會像無法停止的凍雨一樣自動發展、擴大,直到將雙方都毀滅殆盡。正如第一篇《現實一種》中,山峰兒子被皮皮意外致死而點燃的導火索,之後連環的死亡也平淡地發生,與傳統的故事講法不同,余華設計了一個冷漠的敘述者,並借助這個敘述者提供了觀察世界的另一種視角,這種視角極端而直截了當地使人看到另一副世界圖景與人的獸性的一面。這個敘述者使得他將這個殘忍的故事貌似不動聲色地講述出來。這也在小說的敘述態度中表現出來,既不作過多的議論,也不對人物進行心理分析,更不作價值評判,仿佛是從天外俯視世間的愚昧與兇殘。但敘述者的作用還是很重要的,他的冷漠使人物可以走到前臺,進行充分的表演。余華好象一部靈活的攝影機,不斷變換視點,通過變換將各個片斷組接起來,展示出仇殺的血淋淋的過程。這樣的敘述產生了強烈的效果,仇殺的場面令人毛骨悚然地表現出來。再如小說中山崗虐殺兄弟山峰的場面,小說將之描寫為一種處心積慮的算計,但對這種算計並沒有進行詳細的心理展示,而僅僅描寫他的外部活動,呆板的敘述將我們帶到山峰被捆綁在樹上,山崗向他的腳底板上澆滿了骨頭湯,然後讓一只小狗去舔時,我們才明白他的目的。即使在這種極端的場趕,敘述者也決不對人物的意識活動進行描寫,而僅僅展示人物的感覺與直接反應,余華在小說中這樣敘述山峰被虐殺的場面「 然而這時一股奇異的感覺從腳底慢慢升起,又往上面爬了過來,越爬越快,不壹會就爬到胸口了。他第三次喊叫還沒出來,就不由得自己腦袋一縮,然後拼命地笑了起來。他要縮回腿,可腿沒法彎曲,於是他只得將腿上下擺動,身體盡管亂扭起來,可壹點也沒有動。他的腦袋此刻搖得令人眼花繚亂。山峰的笑聲像是兩張鋁片刮出來壹樣。山崗這時的神色令人愉快,他對山峰說:“妳可真高興呵。”隨後他回頭對妻子說:“高興得都有點讓我妒嫉了。”妻子沒有望著他,她的眼睛正望著那條狗,小狗貪婪地用舌頭舔著山峰赤裸的腳底。他發現妻子的神色和狗壹樣貪婪。接著他又去看看弟媳,弟媳還坐在地上,她已經被山峰古怪的笑聲弄糊塗了。她呆呆地望著山峰,她因為莫名其妙都有點神誌不清了」這樣地敘述過於平淡,但又是冷漠。

同樣的,《河邊的錯誤》與《一九八六年》也是作為這場凍雨的尾聲為前面的大雨作了一絲絲冰冷的補充,無論是第二篇中小孩多次看見血淋淋頭顱然後死亡還是第三篇中妻子對前任丈夫歸來膽戰心驚的情態,都是在平常地講述一個個人性面前這個換作「公平」地平衡天秤是如何向「自我安逸」這邊傾斜,而這多出地重量,也就是人性地重量,生命地質量。

所以,余華筆下所講述地人性是另一張殘酷地面孔,但就這種毫無血型可言的手法才為我們展示了一副人生來所俱有的獸性畫面,讓我們知道,人類所擁有的文明是在所謂的約束,而恰恰是這樣的約束才讓我們擁有做人的資本。

因此即便三場凍雨雨是刺骨的寒,但心總會是暖暖的,因為人性還在那裏永恆地跳動,並且生生不息著,影響你我。

作者: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