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第一、二、三波本土主義

香港從1950年代開始,已經是反共大本營,冷戰格局下的前沿,且這不但是當時活躍於港的親台組織,而是整個社會的氛圍,從富商以至到大部分庶民。儘管港 人當時同意自己是中國人的思想一般沒有受到懷疑,但自認為中國人與認同中共政權的,卻是兩碼子事。當北京和倫敦1984年已簽下《中英聯合聲明》,香港回 歸前途不再有懸念,據劉兆佳教授1988年進行的民意調查,支持香港獨立的,竟高達47%!

港獨思潮自2015年開始隱約登上政治舞臺,無疑與香港本土主義萌芽的歷史有相當大關係。回顧香港社會思潮發展,2015年之前的本土主義,可以 粗略劃分為3波。自二戰後嬰兒潮一代開始長大後,至1970年代初大專學界以及教育界興起了「認祖關中」的思潮,正是首波本土意識之濫觴。正如本 身為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的香港學者孔誥峰指:「那年代本土意識,很大程度以封閉的殖民體制為對立面,隱隱透露出對香港通過非殖化和回歸中 國而建立自治的願景。」(《本土論述》 2010年)

所謂民主回歸,也正是這首波本土意識旗幟下孕育出來的政治論述,加上1980年代初期中國改革開放後,在胡耀邦和趙紫陽執政下,政治經濟改革引起部 分知識界人士的憧憬,更使這波本土主義夾帶著情感與務實,支持回歸。到回歸以後,中港相安無事,但到2003年特區政府擬在港據基本法23條推行《國家安 全法》,引起港人高度不滿,矢言要在一國兩制下保持兩制的特色,隨之而起也引起了第二波本土主義

孔誥峰這樣形容第二波本土意識與第一波本土意識的不同:「當下的新本土意識,直望中國這個『母體』,並在回歸後的種種壓制與亂局中,去除了一切有關 可以通過母體的憐受而獲得真正的民主自治的幻想(雖然這個幻想仍存在於不少老年民主派中間),產生了通過本土行動直接建立民主自治的意志。」(同上)。

第二波本土主義出現後,香港面對著社經和政治的急速變化,樓市從低谷反彈持續揚升,全球化的政經格局下,香港社會跟全球資本主義社會一樣,逐步走向 M型形態,80後中國結本來已不強的年輕世代,面對著中國持續收緊的對港政策,對中共政權越加厭惡,年輕世代和泛民主派人士更逐步凝望已落實民主化的台灣。

儘管香港2003年陷入經濟低谷,特區政府向北京中央爭取到國內旅客到港自由行,撐起香港旅遊零售業,加上落實CEPA,對香港經濟復甦有著極關鍵 作用,可是當自由行額度不斷擴大,港人和陸客的衝突不斷,陸港民閒矛盾不斷激化,加上北京部署陸港融合的政策越趨明顯,正值時任嶺南大學助理教授陳雲 2011年中出版《香港城邦論》,提出「香港自治論」,雖然不同意香港獨立,卻主張香港全面自治,與一國兩制所揭櫫的高度自治,迴然不同,而且主張「勇武 抗爭」,可謂第三波激進本土主義的前驅

香港到2012年梁振英上台擔任特首,到是年7月反國教一役學民思潮的出現,香港社會的政治思潮出現質變,直接影響到年輕族群身份認同的變化,據香 港民意研究計劃調查結果,是年與2014一年之間,18-29歲年齡層認為自己是香港人而與中國人身份無關的,從45%飆升至60%。

這段期間,佔中運動提出以及醞釀過程,到2014年初香港大學刊物《學苑》,以已故美國康奈爾大學教授Benedict. Anderson 《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y》理論為基礎,製作以《香港民族 命運自決》為封面專題,到年尾更出版的《香港民族論》,在大學學府內正式高舉香港獨立的旗幟。

這成為年輕族群思想的一股大勢,2014年的7‧1大遊行以「抗命」與「我城」為關鍵辭,自決、自治更儼如時尚的口號,而與此同時,北京中央 2014年8月就著2017特首普選拋出的「8.31」方案,終於引爆以年輕人為主體的「雨傘運動」。這波運動雖然在北京和特區政府以靜制動策略下無功結 束,透過運動的象徵物、記憶、憤怒與創痛等,衍生出大量的「傘後」政治組織,或支持激進本土主義,或甚至直接主張港獨

從2012年開始展開的反水貨客衝突事件,經過雨傘運動,一直到2016年初的新界東普選參選人梁天琦與他所屬的本土民主前線在農曆年初二發起的旺 角騷動事件,再到同年3月香港民族黨成立,直接打出港獨旗幟,香港的第三波本土主義已瀰漫整個社會,北京中央或定性為「激進分離主義」,或直接稱之為「港 獨」,主管港澳事務的全國人大委員長張德江2016年5月18日訪港出席晚宴時,首次定調港獨「是以本土之名行分離之實」,與愛鄉之情的本土主義無關,

誠如公民黨時任主席梁家傑當日與泛民另外3位立法會議員參與與張德江晚宴前酒會的會面後,強調這是「香港回歸以來中央領導人首次承認民主派民選議員 身份,確立議員的憲制地位,十分重要」,但無論如何,那個團體是本土主義那個是港獨,總是北京中央定調的,且香港政治生態已歪變,北京和特區政府將如何面 對,是以法鎮壓,還是仍然以傳統的統戰手法,只知以團結大多數,打擊極端的敵對少數,追趕香港社會對民主追求的光譜,將成為一國兩制對港政策的嚴竣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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