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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路人》:一個美麗的誤會

《麥路人》上映,適逢疫情第三波稍見放緩之際,再見港產片上映,實在感懷也興奮。《麥路人》顧名思義,似乎有意把主題設定為一個場所,同時或多或少取調於一種寫實之類型。但我以為電影根本沒有緊扣主題,同時又擾亂所針對之特定社群,即城市露宿者,也混淆和場所之關係。

美國哲學家芒福德(Lewis Mumford)指出,場所位置(location)和一種物質形式(material form),也是價值與意義(value and meaning)。場所一旦被授予意義或某種內涵,其便由物質空間變成意義、概念或價值。或者,如卡斯特爾斯(Manuel Castells)所言,空間一旦命名為場所,意義才顯現。回到當下麥當奴我們似乎認定其作為另類露宿者之家,成為繁華背後一道感懷的社會現象,甚至潸然淚下。電影《麥路人》(i’m livin’ it)以食字方式切入了我們所認識麥當奴快餐店,其中不少均為24小時營業,也是不少露宿者的借宿之處。電影無論其中英文片名,打從片名到電影場口,均見這家快餐店之影子,但電影中有關這家店相關之連結體(hand holding)根本沒法營造出來。如是又何必引用這家店子作為片名,若非嘩眾取寵,涉嫌濫用社會問題作為電影故事。

正如電影中有一幕提及麥當勞因為疫情拉閘,以致不少麥路人無處棲身。但香港麥當勞行政總裁黎韋詩曾在媒體表示,他們於2020年3月24日成為香港第一家食肆,正式宣布晚上6時後停堂食。但是他們生怕電影中的所謂「麥路人」無處容身。他們公布決定前,聯絡相關NGO,請求協助他們;其並非如電影般即日拉閘了事。

第二點值得商榷者,乃這群露宿者云云。他們如何聚眾在一起,每個故事背景之設置,過於戲劇性。正如托爾斯泰所言:「幸福故事是相似,不幸卻各有不同。」萬家燈火下,到底有著多少的不幸,故事所呈現者到底是一群電影他者,還是我們周遭的你我他。電影中露宿者包括失敗金融才俊阿博;一位媽媽惠妍,她為了回報丈夫厚愛,無言無悔地為婆婆還債,又照顧著自己幼年女兒;還有消防員,他沒法接受自己眼見妻子自殺的事實,卻又欲救無從,恨終身;以及一位懷才不遇的街頭畫家。但最為敗筆的角色是一位青年深仔。深仔因為跟家人吵架,離家出走,成為客串麥路人,電影似乎希望利用深仔作為引線,以帶出整個麥路人社群之全部,可是效果差強人意。表面上不幸各有不同,但骨子過於為戲造情。

主角阿博曾言道:「差錯發生在細節,成功取決於系統。」本人以為電影《麥路人》正在差錯發生在細節,同時未能兼顧全局。正如上文所言,如果電影設定一個場所為電影之全局,應該由場口來設定人物,從這個場域輻射出這群人的點點滴滴。自己以為電影不過利用場口,重新把萬家燈火下的所有不幸故事套入場所,表面寫實,卻見造情,並受累於紀錄本身。我們試想想,故事麥路人若沒有了這家麥記,仍然是「陌路人」本身。麥和路人壓根兒沒有聯繫起來,也沒有互動。

但承上「陌路人」之設定,「陌路人」最大的公約數可能是孤獨和聚會。陌路人是不幸的,情感是孤獨的。他們不需要聚會;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承受孤獨。他們如果需要聚會,因為聚會可以却退孤獨。如果你問我故事如何定位,我會以為從孤獨和聚會來重新思考。

媽媽惠妍和深仔這兩個角色最為不討好。自己看到媽媽惠妍為了婆婆還債,看似愛屋及烏,感動天地;但她讓女兒一起受罪,這是露宿者的普及且真實性格嗎。深仔甫出場,已讓人怪怪奇奇,他為何如斯跟家人勢成水火,為了一句說話便一巴掌嫂子。故事設定一個萬家燈火的故事,還是一個異端非常態之世情。深仔角色這個十分重要,我想必須說得透前因後果不可或缺。

然而,阿珍之角色,卻讓人感到人間有「情」。她留下原來為了他。阿博當日腰纏萬貫,曾經靜稍稍地跟她擦身而過,阿珍望見一生不會忘。如果故事改成一個無花果的故事,或許更不一樣。

電影中所有角色有著勇氣留在麥記,卻沒有勇氣離開麥記。露宿者沒法離開麥記,並不是這個故事本身,卻讓自己看到《流星語》和《麥路人》最大不同和相同的地方,也可以理解為這是這部電影最大的誤會。誤會還見於電影甫開場之戲碼,媽媽責怪深仔袖手於家務,叫他放下電話來幫幫手;但深仔正在拿著者其實是一部手提電子遊戲機,並不是電話呢,媽媽妳誤會了。

電影同樣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林援森 博士
樹仁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系副系主任
影評人

(封面圖片:「華映娛樂」YouTube截圖)